本文最早於2018.7.4發表於Lofter。有刪改。


1.常规题:花旦/罗密欧与朱丽叶/能面/荷马

2.文体题:正剧

3.附加题:曾恨红笺啣燕子,偏怜素扇染桃花。

4.考试题:回到原点


据说梨州这个地方,一开始不叫梨州,叫江岳。是徽宗南下的时候,看梨州人好戏,才改了这个名字。
梨州人好戏,到什么地步呢?要我说,大概比得上未川人好玄了。不问男女,不分老幼,人人爱戏,人人都能唱上两句。我曾听说有个孩子,开口说的第一句话,不是“爸爸妈妈”,倒是戏本里的唱段。
虽说梨州人好戏,但梨州不比络沙,有个规矩,是万万坏不得的。男人唱唱老旦和彩旦便算了,若是唱了花旦,便是对不起祖宗。至于为什么对不起,老祖宗传下来的事,又哪里有那么多为什么呢?
我对门邻居家的哥哥,叫古绫川,我们都叫他小古哥哥,就是个这样的戏痴。他是个很有天赋的人。很有旦角的天赋。不论老少,不论性格,惟妙惟肖,妙趣横生。用师傅的话说,这叫雌雄莫辨,人戏合一。
小古哥哥唱的最好的是花旦。男人当然不能唱花旦,所以师傅总是在大家回去之后,把我们偷偷留下来,教我们两人唱花旦。平日里,就让他唱唱老旦。
就如同我是天生的彩旦一般,小古哥哥是天生的花旦。而且是柔和妩媚的那一种。把妆一上,一颦一笑,都是柔情万种,在纤细的男人身体中,流露出属于一个女性的妩媚和妖娆。曾听他和师父对过《牵丝戏》,或许用“兰花指捻红尘似水”一句形容他,已经够了。
他唱花旦,给我听,给师父听。
我们可以出师的那天,那是一个朔日,师父说:“你以后要是有机会,就去络沙,那里是游女会的地方,风气开放的多。去那里尽情唱你的花旦。”
“那我呢?”我问师父。
“你可以和绫川一起去。我认识那里一位姓西木野的噺家,你们要是要去,我和他打个招呼。”临走的时候,师傅送了我们一人一件戏服。还给我们写了给西木野先生的信,叫小古哥哥拿上。
那天晚上,我们去听了一折《思凡》。
“真棒啊,我也要成为这样的花旦。”小古哥哥说。
从戏院出来,我们又跑到梨花山上看星星。星辰仿佛什么人撒上去一般,散落于天空各处,分散而不消散,细小而不熄灭。都说聚是一团火,散作满天星,我们这些徒弟,能够散作这样的漫天星辰吗?
“小惟,要是我能和你换,那该有多好啊。我来做女人,你来做男人。我唱花旦,你唱彩旦。这样就再也不用遮遮掩掩了。”小古哥哥突然说,“有的时候,我真讨厌这个城市,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的该和不该,哪里有那么多的理所当然?因为是传统,所以就可以不问理由了吗?因为大家都这么认为,所以这样就是正确的了吗?”
我被他一连串的反问吓了一跳,一时不知该怎么办,只好安慰他说:“没事的,去了络沙就好了。师父不是都给我们写了信了吗?”
“是呀,”他好像忽然又获得了希望,“我们去络沙。我回去就和家里商量。”
“你能这样想就好了,你是比我有天赋的多的人,你理应在更大的舞台上放出光彩。”我说。
那天晚上,我听见对门传来花瓶砸在地上的声音,还有碗碟摔碎的声音,之中夹杂着女人的哭声,不是一个,是两个。
可是小古哥哥绝口不提那天晚上的事情。在那之后,也没有提过络沙的事情。我们还是一同演戏,我唱彩旦,他唱老旦。
又是一个朔日,我正在家里背剧本,听到外面有唱戏的声音,声音隐隐的有些熟悉:
“奴本是女娇娥,又不是男儿汉。
为何腰盘黄绦,身穿直缀?
见人家夫妻们,一对对着锦穿罗,
啊呀天吓!不由人心热如火,不由人心热如火!”
又听那人念白:
“今日师父师兄,多不在庵。不免逃下山去,倘有姻缘,亦未可知。”
“你看看人家,唱的多棒!再看看你,连个彩旦都唱不好。”父亲说。
我听着父亲的话,隐隐有些惊恐和悲伤,为那熟悉的感觉,为那唱段中的悲伤和无奈,更为那念白中的解脱的幸福。
第二天,我听说小古哥哥一夜未归。
后来,警察在梨花山上找到了小古哥哥的尸体。他死的时候,穿着师父送的戏服,脸上带着微笑。
所谓霸王别姬,我想也不过如此吧。